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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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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他們確實沒有分手,甚至沒有一場正式的告別。

春歲沒說過,姚嘉年也沒答應過。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們還是一對戀人,只不過七年沒見,其中一方音訊全無,僅此而已。

春歲錯愕地睜眼,姚嘉年苦笑,又帶著些自我嘲諷。

這樣的話聽上去,任誰都會覺得可笑。

自欺欺人的傻子。

春歲笑出聲,想著她和姚嘉年兩個人其中一定得有一個是真的瘋了才會相信這樣的話。

那就讓她來繼續做這個瘋了的人吧。

春歲慢慢轉過頭,然後對著姚嘉年近在咫尺清晰可見的臉,沒有一絲遲疑地用力吻上去。

眼淚成線落下,不小心弄濕了兩個人的臉頰。

就當她是瘋了吧。春歲想,反正她也不是沒有瘋過。

——

春歲第一次見姚嘉年是在夏末初秋的一個午後,也是她轉學來泉水縣中的第一天。

10月8日,國慶節後開學第一天,陰雲密布,泉水這座小城正在沈悶地醞釀著一場大雨。

江民笙給春歲安排的轉學手續上寫的是住校。

泉水縣是他老家,但春歲並不在這裏長大。在此之前,春歲對這座小城的所有記憶也就每年年後跟著家裏大人回鄉祭祖那兩天。

北方冬天的風又兇又凜冽,很沒意思。

很少有人會在高三給孩子辦轉學,而且還是從大城市轉到小縣城。

開始春歲覺也得奇怪,她不喜歡泉水縣的枯燥無趣,但耐不住江民笙軟磨硬泡,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談女朋友覺得我礙眼了。”

“你爸我這輩子有過你媽一個就夠了。”

“那你為什麽一定要把我送走。”

“不是送走,是暫時分開,等你考上了大學,你去哪兒爸就跟著去哪兒。”

“那你要買個大房子才行。”

“兩百平。”

“拉鉤。”

“騙人是小狗。”

三言兩語,春歲就被哄好了。

沒辦法,誰讓她在這世上就只剩江民笙這麽一個相依為命的了。

除了寵著他,也沒別的辦法。

春歲媽媽是在她十歲那年離開的,一場大病來得快也猛,但春歲記憶裏從沒有過她憔悴不堪的模樣。春歲只記得自己媽媽生的好看也愛美,即使走到人生倒計時那幾天,她都還在努力笑著,盡力讓自己看上去漂漂亮亮的。

春歲爸媽感情很好。

愛人離開後江民笙更是把自己所有的寵愛都給了他在這世上最後唯一的牽絆——春歲。

春歲是在愛裏長大的小孩。

她擁有過很多很對愛,所以才會在愛上姚嘉年之後源源不斷地往外給,一直給,給到像是要一股氣給出自己的全部才肯罷休一樣。

春歲的愛是本能,是赴湯蹈火,至死不休。

江民笙安頓好春歲後便獨自上車,他要今晚就趕回蘇市,公司還有一堆業務等著他點頭處理。

大忙人。

春歲目送他離開,然後轉身一個人百無聊賴在學校裏到處慢悠悠地亂逛亂走,漫無目的。

學生們大都喜歡趕在晚自習開始前歸校,加上陰天,所以這會兒學校裏也沒什麽人。

縣中不大,一面鑿了圓形拱門的墻橫在中間將學校分成生活和教學兩個區,很快就轉完了。

至於最後為什麽爬上了宿舍樓後的圍墻,春歲自己也不記得當時是怎麽想的了。

或許是看墻邊那棵上了年歲卻依舊枝丫繁茂的大樹用來借力剛好,或許是人在特別無聊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做一些出格的事。反正等到春歲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穩穩坐在墻頭上了。

陣風卷著校外的新鮮空氣鋪面而來,少女望向遠方,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一閃一閃的好看。

春歲穿了件白色長裙,耳後別著一個紅色發卡。

遠遠看去,就像一朵落在墻頭上的明艷玫瑰。

學校圍墻外就是泉水後街,逢著初一十五這裏會有集市,各種商販沿街出攤叫賣,很熱鬧。是屬於小縣城特有的人間煙火氣。

下午三點左右,街上還有些空曠,或許是陰天的緣故,今天的集市沒有往常熱鬧。

春歲是被遠處一陣油炸香吸引了才想往圍墻外另一邊跳下去的。

今天忙著轉學的事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翻墻上來春歲才覺得肚子一陣餓,尤其是聞著炸串的味道,更覺得此刻自己非常需要熱量。

春歲忍不住低頭觀察腳下路況,心想還行,一片廢棄沙土看上去松松軟軟,跳下去應該問題不大。

轉身雙腿並排朝外懸掛,春歲盯準腳下最厚那片沙土,屏息長吐一口氣,接著身姿輕盈落下,再然後,整個人就堅堅實實威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大意了。春歲試著站起來,但威傷的腳踝卻一點力氣使不出來。

疼。順著腳腕開始往上錐心刺骨的疼,嘴角還時不時傳來一陣鐵銹般的血腥味。

春歲後知後覺,她忘記了,沙土這兩個字只是一層表面,沙土下堅實的大地才是永恒。

春歲無奈坐在地上四處張望著準備求救。

姚嘉年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像是命運的巧合一般。

嘉年站在距離春歲兩米遠的地方先是擡眼往上看了看圍墻,接著又垂眸蹙眉打量起她。

男生安安靜靜的目光裏裹著一層霧氣,像是在想一道解不開的數學題。

春歲不自覺被他帶了進去,仰臉看他看得入神,一時竟也忘了開口。

見她不說話,姚嘉年要走,春歲這才慌忙喊了一聲等等。

男生回頭。春歲指了指露在裙擺外的腳踝,說:“我受傷了,你能不能背我到醫院。”

是背,不是送。

春歲一直都很明確自己的需求。

姚嘉年俯視她,眼神落在春歲唇珠微翹的嘴巴上頓了一下。

嘴唇薄的人薄情。嘉年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腦海裏會出現這麽一句話。

有些冒犯。

男生視線從春歲臉上移開,手伸口袋裏取出一張灰色手帕遞給她說:“擦一下吧。”

“謝謝。”

春歲接過手帕三兩下把嘴角血漬擦幹凈。

她知道自己流血了,不過從小調皮搗蛋、磕磕碰碰慣了,所以見了血也沒怎麽慌張。

“走吧。”

用過的手帕被她裝進口袋裏,春歲擡起胳膊遞給姚嘉年說:“我們去醫院。”

春歲眼裏笑的明亮,姚嘉年不動聲色地鎖眉。

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疼,還是不疼。

嘉年沈默著彎腰背起春歲。

女生生的纖細,所以背起來也沒多少真實的負重感。

“你叫姚嘉年? ”

“嗯。”

“你也是縣中的學生?”

“嗯。”

“我也是。”

姚嘉年知道。從她翻上圍墻露出毛茸茸的腦袋一直到她從墻上跳了下去,姚嘉年都在不遠處目睹了整個過程。

春歲結結實實貼在姚嘉年背上,雙手垂在前面撥弄兩下他校服前的胸牌又重新掛好。

“我叫春歲。”

耳邊是很輕快的聲音,姚嘉年聽著春歲繼續說:“春天的春,一歲一禮的歲。”

女生碎發落在脖間有些癢,嘉年一雙薄球鞋安靜踩在路上,但腳步明顯比之前急了些,也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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